花月痕_第二十四回三生冤孽海生波九

八毛小说网 > 历史小说 > 花月痕作者:魏子安

书号:38608 时间:2017/8/16 字数:4629

上一章　　　第二十四回　三生冤孽海生波　九死痴魂寒宵割臂　　　下一章　( → )

　　话说狗头起先系与秋痕兄妹称呼，后来⼊了教坊，狗头便充个班长。在李裁

意思，原想将秋痕做个媳妇，牛氏却是不依，一为狗头凶恶，再为不是自己养的儿子，三为秋痕系自己拐来，要想秋痕⾝上靠一辈子；只自己上了烟瘾，一天躺在炕上，不能管束狗头得住。兼之秋痕挂念痴珠，两⽇不来，便叫狗头前往探问，自然要假些词⾊。又有李裁

主他的胆，这狗头便时时想着亲近秋痕。无奈秋痕瞧出他⽗子意思，步步留心。狗头实在无

可钻，爱极生恨，恨极成妒，便向牛氏挑唆起痴珠许多不是来。以此秋痕背地里琐琐屑屑，受了无数缕聒，这也罢了。

　　十四⽇，荷生、小岑、剑秋都在愉园小饮，靠晚，便来秋心院坐了一会，痴珠不来，各自散了。秋痕陡觉头晕，荷生去后，和⾐睡倒。一会醒来，唤跛脚收拾上

，却忘了月亮门，未去查点。睡至三更后，觉得有人推着

横头假门，那犭呙儿也不晓那里去了，便坐起大声喊叫。跛脚不应，那人早进来了，却是狗头。一口吹灭了灯，也不言语，就搂抱起来。秋痕急气攻心，说不出话，只喊一声：“怎的？”将口向狗头膊上尽力的咬。狗头一痛，将手持着秋痕面颊。秋痕死不肯放，两人便从

上直滚下地来。狗头将手扼住秋痕咽喉，说道：“偿你命吧！”

　　跛脚见不成事，大哭起来。李裁

沉睡，牛氏从梦中惊醒，说道：“外面什么事？”一面说，一面推醒李裁

。李裁

就也惊醒，说道：“怎的？半夜三更，和丫鬟闹！”急披⾐服跳下

来，寻个亮，开了房门，取条马鞭，大声嚷人。见秋痕庒在狗头⾝上，便骂道：“还不放手！”呼呼的向秋痕⾝上怞了几鞭。牛氏披着⾐服，一路赶来，说道：“什么事？”狗头早放了手，把秋痕推翻，自行爬起。牛氏已到，李裁

扭住狗头，嚷道：“这是怎说？”狗头将头向秋痕

膛撞将下去，嚷道：“我不要命了！”牛氏见这光景，惊愕之至，接着嚷道：“你不要命，我女儿是要命呢！”李裁

死命的拉住狗头，两人就滚在东窗下，将窗前半桌上五花瓶碰跌下来，打得粉碎。

　　牛氏忙将蜡台瞧着秋痕，见⾝穿小衫

，仰面躺在地下，⾊如金纸，两目紧闭。牛氏便嚎啕的哭起来，将头撞着李裁

，也在地下

滚，声声只叫他偿命。跛脚和那小丫鬟呆呆的站在

前看，只有打战。厨房中两个打杂和那看门的，都起来打探，不知何事。见一屋鼎沸，秋痕气闭，便说道：“先瞧着姑娘再说吧！”一句话提醒牛氏，便坐在秋痕⾝边，向打杂们哭道：“你看打成这个模样，还会活么！”狗头见牛氏和李裁

拚命，心上也有点怕，早乘着空跑开了。

　　这里牛氏摸着秋痕，一声声的叫。打杂们从外头冲碗汤，递给牛氏，一面叫，一面把汤灌下。半晌，秋痕双蛾颦蹙，皓齿微呈，回转气来。又一会，睁开眼，瞧大家一瞧，又合着眼，淌出泪来。牛氏哭道：“你⾝上痛么？”秋痕不答，泪如涌泉。此时李裁

安顿了狗头，就也进来。牛氏瞧见，指天画地，呵觉万端。李裁

不敢出气，帮着两个丫鬟将秋痕扶上

沿。

　　秋痕到得

沿，便自行向里躺下，嘤嘤啜泣。打杂们退出。牛氏检起地下的鞭，向李裁

⾝上狠狠的鞭了一下。李裁

缩着头，抢个路走了。牛氏唤过丫鬟，也一人一鞭，说道：“快招！”两个丫鬟遍⾝发抖，说道“是…是…爷…爷叫…叫我不要关这…这月亮门，姑娘有…有叫喊，不…不准…准…”牛氏不待说完，扬起鞭跑出，大骂道：“老狗头！‮娘老‬今番和你算帐，撒开手吧！”李裁

⽗子躲⼊厨房，将南廊小门拴得紧紧，由牛氏大喊大骂，两人只不则声。只可怜那门板无缘无故受了无数马鞭。

　　且说痴珠早饭后，正吩咐套车，跟班忽报：“留大老爷来了。”原来子善数访痴珠，都不相值。今⽇偶到秋心院，不想牛氏正和李裁

⽗子理论，见子善来了，便奔出投诉。子善也觉气愤，坐定。秋痕知道了，唤跛脚延人，含泪说道：“求你告知痴珠。”只这一句，便掩面娇啼，冰绡淹渍。子善也不忍看此狼狈，立起⾝来，说道：“你不必着急，我就邀他过来吧。”

　　看官！你道痴珠听了此话，可是怎样呢？当下神⾊惨淡，说道：“这也是意中之事，只我们怎好管他家事哩？”发怔半晌，又说道：“我又怎好不去看秋痕呢？”便向秃头道：“套车！”秃头回道：“车早已套得停妥。”痴珠不答，转向子善道：“我如今只得撒开手吧。”便拉着子善，到了秋心院。

　　牛氏

将出来，叨叨絮絮说个不休。痴珠一声儿不言语。牛氏陪子善在西屋坐下。痴珠竟向北屋走来，见帘帏不卷，几案凝尘，就觉得有一种凄凉光景，与平常不同。末到

前，跛脚早把帐子掀开。秋痕悲恸，半晌咽不出声来，痴珠心上也自酸苦。跛脚把一边帐子钩上，痴珠就坐在

沿。

　　秋痕呜咽半晌，暗暗蔵着剪子，坐起，梗着声道：“我一⾝以外尽是别人的，没得给你做个记念，只有这”一边说，一边将左手把头发一扯；右手就剪。痴珠和跛脚拼命来抢，早剪下一大绺来。秋痕从此鬓发(上髟下兼)(髟兼)矣！

　　当下秋痕痛哭道：“你走吧，我不是你的人了！”痴珠怔怔的看，秋痕呜呜的哭。跛脚见此情状，深悔自己受人指使，不把月亮门闭上，闹出这样风波，良心发现，说道：“总是我该死！”子善晓得痴珠十分难受，进来说道：“你这里也坐不住，到我公馆去吧。”这‮夜一‬，子善、子秀就留痴珠住下。

　　你道他还睡得着么？大家去了，他便和⾐躺下。自己想一回，替秋痕想一回，想着现在烦恼，又想着将来结局。忽然记起华严庵的签和蕴空的偈来，想道：“这两支签两个偈，真个字字都有着落！我从七月起，秋心院、舂镜楼没有一天不在心上，怎的这会才明⽩呢？蕴空说得好：人定胜天，要看本领。我的本领不能胜天，自然⾝人其中，昏昏不自觉了。”又想道：“漱⽟劝我且住并州，其实何益呢？我原想人都，遵海而南，偏是病了！接着倭夷⼊寇，海氛顿起，只得且住。为今之计，赶紧料理归装，趁着谡如现在江南，借得几名兵护送，就也走得到家。”

　　左思右想，早

声三唱了。便自起来，剔亮了灯，从靴页內怞出秋痕剪的一把青丝，向灯上瞧了又瞧，重复收起，天也亮了。

　　洗漱后便来看秋痕。才人北屋，秋痕早从被窝里斜着⾝掀开帐子：绿惨粉销，真像个落花无言，人淡如菊。痴珠到了

沿，将帐接住，见秋痕着实可怜。秋痕拉着痴珠的手。说道：“这是我的前生冤孽，你不要气苦．”痴珠将帐钩起，坐下道：“你受了这样荼毒，我怎的不惨？”秋痕坐起，说道：“天早得很，你躺一会么？”痴珠就和⾐躺下。正是：

　　锦帏初卷，绣被犹堆；燕体伤风，

香积露。侯堕绿云之髻，欹危红

　　⽟之簪。直客网丝，难起全家罗袜；⿇姑搔庠，可能留命桑田！莫拿峡

　　口之云，太君手接；且把歌

之雨，一世看来。当下竟自睡了。

　　到得醒来，已是一下多钟。撞着牛氏进来，劝秋痕吃些饭，就将昨晚把狗头撵在中门外、再不准他走秋心院一步，告诉痴珠。痴珠道：“如此分派，也还停妥。”牛氏道：“我如此分派，也为着你，只是你也该替我打算。”秋痕见他嬷说起这些话，想道：“我命真苦！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。”便歪着⾝睡去了。

　　痴珠只低着头，凭牛氏叨缕了半天，截住道：“这个往下再商量，今⽇且讲今⽇事。”便向靴-取出靴页展开，检得钱钞，说道：“这十千钞子你

给厨房，随便备数碗菜，替我请留大老爷、晏太爷过来小饮。”牛氏瞧见钞子，自然眉开眼笑去了。痴珠走到

沿，见秋痕侧⾝向里，便拉着道：“我今⽇要尽一天乐，不准哭。”不想秋痕早是忍着哭，给痴珠这一说，倒哭出声来。

　　半晌，秋痕说道：“昨天我叫你走，你却不走，必要受那婆子的腌-气，何苦呢？”痴珠強笑道：“我乐半天，去也不迟。”秋痕将头发一挽，叹口气道：“我原想拚个蓬头垢面，与鬼为邻，如今你要乐，你替我掇过镜台来。”痴珠于是走⼊南屋，将镜台端人北屋。秋痕妆毕，唤跛脚和他嬷要件出锋真珠⽑的蟹青线绉袄，桃红巴缎的宮裙，自向

横头取一双簇新的绣鞋换上。痴珠道：“这双鞋绣得好工致！”秋痕横波一盼，黍⾕舂回，微微笑道：“明⽇就给你带上。”

　　正说着，子善、子秀通来了，痴珠

⼊。见秋痕已自起来，而且盛妆，便不再提昨⽇的事。闲话一回。秋痕忽向痴珠道：“譬如我昨⽇死了，你怎样呢？”痴珠怔了半晌，说道：“你果死了，我也没法，只有跑来哭你一回，拼个千金市骨吧！”秋痕不语。子善道：“怎的你两人只说这些话？”子秀道：“人家怕是说死，他两个竟说得寻常了。”

　　一会，南屋摆上酒肴，四人人座。秋痕擎着酒杯道：“大家且醉一醉。”就喝⼲了一杯酒。子秀道：“慢慢着喝。”痴珠道：“各人随量吧。”端上菜，秋痕早喝有七八杯。大家用些菜，秋痕道：“我平⽇不弹琵琶，今⽇给痴珠尽情一乐。”便唤跛脚取出琵琶，弹了一会，背着脸唱道：

　　“手把金钗无心戴，面对菱花把眉样改。可怜奴孤⾝拚死无可奈，

　　眼看他鲜花一朵风打坏。猛听得门儿开，便知是你来。”

　　秋痕唱一字，咽一声，末了，回转头来，泪盈盈的瞧着痴珠，到“是你来”三字，竟不是唱，直是恸哭了。

　　痴珠起先听秋痕唱，已是凄凄楚楚，见这光景，不知不觉也流下泪了。就是子善、子秀也陪着眼红，便向秋痕道：“你原说要给痴珠尽情一乐，何苦哭呢？”痴珠破涕，让两人酒菜．也说道：“秋痕，你不必伤心了。”秋痕忍着哭，把一杯酒喝了，来劝子善、子秀。其实悲从中来，终是強为

笑。四人静悄悄的清饮一回。此时是初寒天气，到二更天，北风栗烈，就散了席。

　　痴珠原

回寓，见秋痕如此哀痛，天又刮风，就也住下。秋痕留一壶酒，几碟果菜，端⼊北屋，催丫鬟收拾，把月亮门闭上，烧起一个火盆，吩咐跛脚去睡。然后两人卸下大⾐，围炉煮酒。

　　秋痕道：“今夜刮风，差不多七月付一那般利害。咳！我两人聚首，还不上三个月哩。我起先要你替我赎⾝，此刻你是不能，我也知道。只我终是你的人…”痴珠喝了半杯酒，留半杯递给秋痕，叹口气道：“你的心我早知道，只我与你终久是个散局。”秋痕怔怔的瞧着痴珠，半晌说道：“怎的？”痴珠便将华严庵的签、蕴空的偈，并昨夜所有想头，一一述给秋痕听了。秋痕听一句，吊下一泪。到痴珠说完了，秋痕不发一语，站起⾝来走出南屋，回来就坐，说道：“千金市骨，你这话到底是真是假？”痴珠道：“我许你，再没不真。”秋痕道：“痴珠，你听！”突的转⾝向北窗跪下，说道：“鬼神在上，刘梧仙负了韦痴珠，万劫不得人⾝！”

　　这会风刮得更大，月都陰陰沉沉的，痴珠惊愕。秋痕早起来，说道：“你喝一杯酒。”一面说，一面扎起左边小袖，露出藕般⽟臂，把小刀一点，裂有八分宽，鲜⾎流溢。痴珠蹙着双眉道：“这是何苦呢？创口大了，怕不好。”秋痕不语，将⾎接有小半杯，将酒冲下，两人分喝了。赶着取块绢包裹起来，停了一停，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。秋痕喜道：“我这会很喜

，我们两心如一，以后这地方你也不必多来，十天见一面吧。每月许他们的钱，尽可不给。至我总拚一个死，到那一天是我死期，我就死了。万有一然，他们回心转意，给我们圆成，这是上天怜我，给我再生，我也不去妄想。”痴珠道：“这…你一段的话，大有把握。”于是浅斟低酌，款款细谈，尽了一壶酒，然后安寝。正是：

　　涕泗滂沱，止乎礼义；

　　信誓旦旦，我哀其志！　Ｗwｗ.ＢaＭｘＳ.ＣoM